西蒼宏治
少君
他給自己起了一個類似日本人的名字,叫西蒼宏治,長長的頭發披散著,散發著濃濃的香水味,北京社交圈子中,他自稱是活得最快樂的人之一……
你常常會聽到一些人這樣感嘆:唉!天底下要是有吃喝玩樂這一行就好了,會有這一行嗎?當然有。只要有外國人去的地方,你就會看到帶著外國人玩的導游,一手舉著小旗,一手拿小喇叭,用外國話給外國游客講解的男男女女們,那樣子多神氣開心。
外國人到中國干什麼來啦!說白了,許多人就是吃喝玩樂,尋開心來了,用一句文雅點的話說,這叫旅游。
當台灣游客潮水般向大陸涌來的時候,我認為最富有戲劇性的一幕,是如何消除了兩岸人之間的誤解。頭兩年剛到大陸來的台胞,總是帶很多衛生紙和方便面。我問台灣領隊他的客人們為什麼要帶這麼多沒用的東西。領隊笑著說,多少年來,國民黨的宣傳給我們造成了這樣一種印象,使我們認為大陸窮得連擦屁股紙都沒有。客人怕到大陸旅行餓肚子,所以,才帶了這麼多方便面。
如今,大家用不著捂著蓋著了,彼此都搞清了對方的真面目。事實上,雙方都沒有像在彼此敵意時被對方所攻擊的那麼壞,但也不像自己吹噓自己時那麼好,雙方都有自己的問題。有一次我跟一個台胞住同屋,當時電視里正播放一部老片子《南征北戰》,是共產黨如何把國民黨兵打敗的鏡頭時,我開玩笑地說:
“喂,瞧瞧你們國民黨兵。”
他看了一眼,笑著說:“這跟我們的電影一樣,只不過要反過來。”
說完了我們兩人都笑了,看來兩岸的電影都有過一些模式化的作法。
有一天晚上我問他:
“如果你有錢你想做什麼?”
“當皇帝。”他脫口而出。我想大概是因為我們白天剛參觀完故宮。他興致勃勃地說:“我要是有錢,一定要嘗嘗當皇帝的滋味,要上三宮六院七十二嬪妃。嘿,那是個什麼滋味!喂,你知道的,老兄,人生所追求的就是兩件事,金錢與美女。反正我就是這麼想的。人生就要享樂,要不然白來一世。”說著,他喝了一口
Martini---馬蒂尼酒。
他算不算台灣的新貴我不知道。但他能組團到大陸來,他喝得起幾千塊錢一瓶的洋酒,敢到卡拉OK去造活,一晚上成千成萬地花,住五星級賓館,找小姐就更別說了。總之,在我們大陸人看來,他算是有錢。可能是他的外省人背景決定了他的思想吧。有時談起政治來,他對台獨份子大為不滿﹕“搞什麼台獨,台灣這樣發展下去會有什麼出息。沒有大陸,台灣還有什麼前途。將來大陸台灣統一了,我們準能成為世界第一強國。”
我不知他這種說法是否可算作愛國,不過,這種長志氣的話聽起來讓人覺得心里熱呼呼的。不管怎麼說,不甘落後的想法總比那種怨天尤人的絕望呻吟聽起來要帶勁。
陳先生三十多歲,精瘦,小個子,長長的臉。他也是位領隊。不過他不像前面的那個先生那樣灑脫,那樣夸夸其談。陳先生是那種不外露的人,話不多,眼睛總看著你。用我們的話說,一看就是老油條。
有一天晚上,他對我說:“我現在有個經驗,那就是把小費給全陪,我讓他給地陪和司機,給多給少是他自己的事,要打架也是他們的事,跟我沒關。不過我要控制的是,誰干得好多給,干得不好少給。”
後來,我們混熟了,我說:“陳先生,你來大陸這麼多次,也接觸過不少導游,你能談談你對大陸導游的看法嗎?”
他看了我一眼,搖了搖頭,不無感慨地說:“你們大陸的導游簡直太厲害了,發了大財不說,把我們台灣人坑苦了。真的,前些年你們的導游是倒賣指標,每個台灣游客都有幾個大件指標。倒一個指標就能賺一百美元。當時一百美元相當於人民幣八百元。一個團里人別說多,有三十個人,倒一回指標賺兩萬多塊錢。再有就是帶台灣人買東西拿回扣。很多客人買的都是假藥。還有小費。當時台灣人給小費沒有像現在這樣摳,一給就是成百上千。我的一個全陪就有一次拿到過六千塊錢的小費。”據說,當台灣領隊發現倒指標有利可圖時,他們馬上壟斷了這個市場,聲稱怕客人丟了台胞證,所以由領隊一人管理。沒有台胞證,有大件指標也沒用,因此,導游再想做這筆生意時,就不得不受台灣領隊的剝削。
有戲---不知是從哪天流行起來的這個口頭語,這也是旅游界的一句行話,把別人給自己的好處稱作“有戲”。所謂“戲大”就是好處多,“沒戲”就是好處少,這句話大概形象地表達了當事人的戲劇性心理。台灣客人就是從“有戲”到“沒戲”。大概是受中國傳統的“窮家富經”的思想影響;台灣客開始都挺大方,表現在領隊方面就是一見面就給司機一條外國煙,走時小費另算。這叫“條戲”。慢慢的由“條戲”到“盒戲”,最後從“根戲”到“沒戲”。台灣人逐漸意識到給這些煙根本就是多餘的。再加上大陸政府一再公開表示不收小費,結果給小費就成了一種多餘的恩賜。
在大陸,老冒是指那些來自遠離都市文明的鄉下人,台灣的老冒都不窮,雖然他們也是些來自鄉下的普通農民。直到今天我也搞不懂,那些台灣的鄉下人怎麼會那麼有錢。回答往往是台灣寸土寸金,這些鄉下人靠賣地就發大財,幾輩子都吃不完。一個客人對我說,去年他炒地皮,一年賺了幾百萬,他說這點兒錢在台灣算不上什麼。你看見那個老婆婆嗎?別看她不吭一聲,連錢有多少都搞不清,可她是億萬富翁。
有一次我接了一個台胞團,帶隊的是農會會長。他是團里唯一一位聽得懂普通話的人。他自豪地說:“我的國語馬馬虎虎啦,不過還好你能聽懂。他們全不懂,沒上過學,我的國語也是自學的。”這位會長嗓門特別高,講起台灣話來嘀里嘟嚕地一大串,我一個字也聽不懂,不過他的團員們,一大幫阿公阿婆特別聽他的話,他有位助手,一個四十來歲的太太,身體挺結實,每時每刻都背著一個棕色的人造革的大皮包。我奇怪她為什麼總是背著這個包。有一次我發現了秘密,原來里面都是成捆的錢,有台幣、有美金、有人民幣。天知道有多少。
有一次會長要求去同仁堂。到了那里,他一陣大叫,這些老頭老太太便發了瘋似地買藥。從腳氣靈到吉林參,從紅花油到男寶,他們什麼都買,最後一算錢,十八萬多。光虎骨酒就買了五十多瓶!後來我問會長為什麼要買這麼多藥。會長喝了一口剛買的虎骨酒說:“大陸的藥好,特別好,又便宜,吃了不治病也保健康。”
住酒店時他們常會出一些笑話。老冒們大概是睡軟床不習慣,所以他們有些人不睡在床上,而是要睡在地毯上面,用被子蓋上身子。還有些人把洗完的內衣內褲搭在燈罩上烤乾,結果把好端端的燈罩弄得全是糊印。類似的事情還能舉出許多。有時你看見他們把皮鞋脫了,光著腳在房間里走來走去,從他們那雙粗壯的腳趾上,可以看出他們前半輩子根本就沒穿過鞋。
有一天,一個真正的笑話又發生了。一大早,會長告訴我,有兩位阿婆抱怨昨天一夜沒睡好。
“為什麼?”我問她倆。
“誰住在我們上面,昨晚洗了一夜的澡,嘩啦嘩啦的,吵得我們睡不好。”一位老太太抱怨說。
會長找到那位被指控洗了一夜澡的老先生。
“我說你是怎麼搞的?這麼沒出息,沒住過高級飯店呀。你怎麼能洗一夜澡,吵得人家睡不著呢?”
“我,我沒洗一夜。我覺得屋子里太冷,沒處去,又不好意思打攪你們,所以,我就在洗澡盆里放上熱水,躺在里面睡。可水會涼的呀,我只好不斷地換熱水。”我聽了大笑不止。我時常可以聽到我的同事或酒店的服務員譏笑台灣人,說他們的素質太差,叫他們是“呆胞”。然而什麼叫素質?我看沒幾個人能說出個所以然來。
每一位回大陸探親的台灣老兵都有一段辛酸史。你想想,由於歷史的原因,他們四十多年前離開大陸,與家人訣別,直到今天才回來看看,那是一種怎樣的人生體驗。走時自己是翩翩少年,回來時雖鄉音未改,卻已成了白發蒼蒼的老人。不知為什麼,每當我看到那些從台灣回來探親的老兵,聽著他們那帶有濃重鄉音的話,總有一種復雜難言的感受。
老兵常以自己的鄉音感到無比自豪、驕傲。很多老兵雖去了台灣幾十年,但還是不會講當地話。有些人雖娶的是台灣姑娘,聽得懂閩南話,可他還是不講,一張口,你就知道他是河南人是河北人,是山東人還是山西人。
王先生快七十歲了,白發蒼蒼,身體硬朗,身材高大,一看就知道是山東大漢。他這次回來還要去家鄉看看。我問他家鄉的變化大不大,但坦率地說,與過去的變化不少,農民都住上了磚瓦房,可與城市比,幾乎算不上什麼變化。中國這些年變化最大的是城市,是北京。當然,北京是首都嘛!我說。我問王先生此次是第幾次回家,他說是第二次。接著他給講了自己頭一回探親的情景﹕“我有一張條子是我走前教書先生給我寫下的,我媽要我記住家,將來要回來,”說著,他拿出一張發黃的紙,紙上有一排小楷的毛筆字,寫著他家的地址。他說這是四十多年前的事情了。“走時,我記得家里有哥哥、兩個姐姐,還有一個小弟。可第一次回去時,家里全變了。原來的村子不見了,後來在鄉政府的幫助下,我才找到原來同村的幾十個鄉親。村里人拉過來一個老漢,推著他說,這是你哥哥。我們倆誰也不認識誰,相互望著,然後抱頭痛哭。”說到這兒,老人潸然淚下。他嘆了口氣,我家里的人只剩下哥哥了,其他的全死了。這麼多年來,他為我也吃盡了苦頭,唉!“他嘆了口氣,不說了。
“後來呢?“我問。
老人喝了口茶,望著酒店外面的萬家燈火,久久沒說話。“後來嘛,”老人突然說﹕“後來一大幫自稱是我的親戚的人來看我,多得連我都搞不清,他們和我哥哥是什麼關系,我想記得都記不過來。我做夢都沒有想到我在大陸還有這麼多親戚。”
“好呀,這是好事。”
“好事?就怕你支應不起。”
支應不起?我不明白。“頭兩天,我和老哥哥過得還不錯,敘敘一別幾十年的思念之情,接下來那些親戚要錢的要錢,要電器的要電器,你想想,我一個老兵,靠退休金生活,哪有那麼多錢分給我這十幾口的親戚呀。”老人無可奈何地苦笑著說。
“鄉下人,鄉下人還是窮啊!我走時只剩下內褲是從台灣穿過去的,剩下的都給了他們。”他沉吟道,“本來從那以後我不打算回去了。可我又一想,這能怪他們嗎?我應該盡量去幫助他們。所以,這次我回家鄉要跟政府談談,我拉了幾個朋友要在那里投資建廠,這樣也許能幫助家鄉。”
說實在的,導游和女游客之間的事,正如俗話所說的,常在河邊走,哪有不濕鞋的。我曾與一個太太有過一段難忘的戀情,這段情對我來說稱得上艷遇,只因為她是台灣大財團老板的太太。那天,經理說有一個台北來的重要散客要全陪,並把那位夫人的名字寫在張紙上,以便到機場接她時用。在機場國際航班的出境處,我舉著這張紙,看著從里面出來的各式各樣的人,直到最後,我看到一位看上去有五十歲左右貴夫人型的女人,微笑著朝我揮了揮手,我才放了心。
我就這樣與夫人相識了。開始我們相處得客客氣氣,每天早上九點鐘離開飯店,下午五點回來,晚上沒有活動。一開始,經理還為我擔心,怕跟這位夫人沒什麼說的。我也曾這麼想,兩個陌生人相處五天,我除了介紹當地的風土人情之外,還有什麼好說的呢?第二下午,照例我把她送回飯店。這時電梯還沒有來,我隨便問了一句:“你一般晚上都干什麼?”
“沒什麼可干的!你晚上來找我好嗎?”她認真地說。
聽了她的話,我感到尷尬極了。說實在的,我哪兒有那膽子?再說我也沒往那邊想,見電梯來了,我忙說﹕“夫人電梯來了,再見。”我幾乎是把她推進去。
見電梯關上,我才如釋重負地嘆了口氣。我朝飯店門口走去,卻又見到她站在門口。
“怎麼?有什麼事嗎?”我問。
“你不是我的全陪嗎。你什麼時候可以到我房間里來。真的,我需要你。”她用熱切的目光望著我說。
“不,不,全陪不是那個意思,夫人。”我有些不知所措地說,頓覺飯店內的監視器正對著我的臉,我甚至覺得只要自己一出門,就會因涉嫌賣淫而被拘留,我恐慌地說﹕“明早九點見!”說完,我扭頭就走了。
第二天,早晨九點我照例在電梯廳等她,可這次她不是準時地從電梯里走出來,而是容光煥發地從我背後飄然而至。
“你今天看起來特別愉快。”我說。
“是的,見到你我非常輕輕。你呢?”她反問道,並注視著我的眼睛。我一直不習慣直視對方的眼睛說話。我看著她胸前的一顆鈕扣說:“還好。我們今天去香山。”
在出租車里她一直半靠在我身。司機在她去洗手間時開玩笑地說:
“我看這位夫人對你有意思。”
“你別瞎說。她一把年紀都可以做我媽了!”我說。
“真的,我是過來人,這點事兒還看不出來?你還不加把力把她搞到手,敲一筆錢或是出國算了。”
我實在不想跟司機閑扯這些,沒再搭理他。其實香山實在沒什麼好玩的,一般游客很少到香山去,我們安排她去純粹是打發時間。我們走在幽靜的林間小道上,夫人輕輕地挽住我的手臂,我沒有拒絕,我扭過頭來看了看她,她笑了。
“你知道嗎?那天在機場一見到你,我就喜歡上你了。”
我沒有跟老女人打過交道,但這位夫人給人的感覺完全不同,她熱情、坦率,情意綿綿,令人激動不已。我沒有她那種幸福的感受,但走在滿山紅葉的小路上的時候,我意識到我內心正在升起一種原始的沖動,不知怎麼,我們又扯到昨天晚上的誤會上,她說:“你今晚一定要答應我,跟我一起吃晚飯。”晚飯後,告別的時間又到了,她依依不舍地說:“到我房間里坐一會兒好嗎?”我猶豫了一下,可我實在無法拒絕她,也不能拒絕自己。可到底拒絕什麼,我也說不清。我跟她來到了她的房間。她開開門,自己先進去了。我隨其後,然後她把門關上,背靠在門上,叫了我一聲,我回過頭去,她把我緊緊地抱住,撫摸著我的後背,望著我,然後閉上眼睛……。
這是我有過不多的越軌行為之一,面對衰老軀體的惡心遠大於我所得到的快感。第二天,我就要求上頭換人陪她,我知道,這種情景發展下去,我會吃不消的。但夫人卻要玩真的了,她總是給我來信,說每年她都可以為我來大陸渡一個月的假,並願意為我專門在北京設一間公司辦事處……。
經過這一事件之後,我一下子變得成熟起來。什麼叫成熟呢?成熟就是你學會了面對實際,在各種誘惑面前應付自如,徹底拋棄一切不切實際的幻想。從某種意義上說,干導游就像當演員,你每天都得扮演一個最愉快的角色。讓老一輩的人覺得你是個誠實可愛的小伙子,讓年輕人覺得你是個迷人的家伙。可真正做到這一點並不容易。你需要動腦筋。比如,你的客人大多是年輕人,那麼你扮演角色的調子就應該是幽默、快活而生機勃勃。如果你的客人大多數是上了年紀的太太、紳士,那麼,你在工作過程中就要特別注意分寸和節奏,切不可過於放任,你應該把自己打扮成一個彬彬有禮、很有教養、舉止文雅的年輕人。
當你扮演的角色越成功,你得到的崇拜者越多,在情感上你所受到的刺激和磨練也就越大。常常有的時候,經過了幾天的相處,你跟客人們處得非常好,到分手的時候,大家依依不舍。有的人會熱淚盈眶,作為一個有血有肉的人,我的心里也同樣難過,可我經歷的多了,幾乎每一次與客人道別,都有可能是生離死別。因為這輩子再次相見的可能性是非常渺茫的。所以我如果每次都那麼認真,就會累死。其實,一個人的感情是非常有限的。無論你是真的愛,還是真的恨,就是那麼一點點。什麼是真情實感?這個界限也的確很難分清,不然怎麼會有假戲真做,弄假成真之說呢?我認為問題的關鍵是不要使自己陷進去,要跟所有的人保持距離,永遠記住他們是客人。
一次,我接待一個從台南來的大學生交響樂團。全團分三個車。不知怎麼搞的,有一天我突然發現我這輛車上的乘客大多數是女孩子。雖說她們的年齡只有十八九歲,但是她們發育和成熟的樣子,像二十幾歲。一天早晨出發前,我向車上的客人宣布,我要換車,並向她們告別。好家伙,我沒想到,我的話音剛落,車上的十幾位姑娘一下子全反了,她們表示,如果我到別的車上去,她們也跟著去。我為難了。只好改變了原來的決定,這下子姑娘們可樂了,她們在車內裝飾了彩球,彩球上寫著我的名字等等。樂團指揮聽說了我的事,來到我們車上開玩笑地說:“明天我們團就要回去了,據說導游現在還是一個人,誰願意留下來?”十幾個姑娘叫著,舉起了手。“怎麼辦?這麼多,你要哪一個呢?”指揮面露難色地對我說。我說﹕“我都要!”車上的人全開心地笑了----這就叫歡樂!大家共同的歡樂。這種歡樂是自然而轉瞬即逝的。它只能給你留下美好的記憶,並使你覺得那段時光過得特別快。
但在這歡樂的下面我看到一雙沉靜,含情脈脈的眼睛注視著我。她就是張小姐,團里的第一把小提琴手,她常會能夠找到機會跟我悄悄地說上幾句,無論是到哪里,總在我的左右。我這個過來人非常明白姑娘的心,我們終於有了幾次幽會。分手的時候,她把自己的地址留給我,要我給她寫信,並要我的地址,她說,她一定會給我寫信。果然,她走後不久,我收到了她的來信和我們一起照的照片。可我一直沒有給她回信。因為這種艷遇對我來說是常有的事。
當我正狂熱地追求我的未婚妻的時候,這時又來了一個第三者。這天晚上台北富都團從外回來,領隊羅曼小姐問我是否喜歡游泳,我說非常喜歡游泳,我們約好游泳池見。
“你游得不錯。”她在水里對我說,並順勢抱住我。
“你想去美國或加拿大嗎?我明年就要到美國留學去了。”
“我曾想過,也試過,可是失敗了。”我猜到這又是一次送上門的艷遇。
“為什麼?”她好像不明白中國人到美國有多難。
“錢,簽證,哪兒那麼容易?”
“如果你願意,我可以跟你結婚!我有綠卡。”她望著我說。
“謝謝,讓我想一想”。我指指自己的腦袋,開玩笑地說。
當天已經晚到我們不得不回她的房間睡覺的時候。她還在說:“你一定要認真地想一想我說過的話,我要幫助你,真的,我沒跟你開玩笑,我,喜歡你!”
最後一天的晚上,我們跟團里的幾個年輕人到飯店的迪斯科舞廳去跳舞。她是一個舞也沒跳,一直默默地坐在一個角落里抽煙、喝酒。
“好,我們現在可以談一談了。”我對她的耳朵大聲說。因此舞廳里吵得簡直震耳欲聾。“我想過了,我非常感謝你的好意,可我不能接受。因為我已經有未婚妻了。”
“你可以離開她。”她輕松地說。
“這又怎麼可能呢?我有什麼理由?難道我就為了出國,我去對她說咱們算了吧,我要出國,所以要跟一個台北姑娘結婚?”
“對,你當然可以這麼說。”
“可對大陸人來說,這太缺德,你懂嗎?”
“這不是缺德,每一個人都為自己生活。”她堅持說。
“可我不懂,羅曼小姐,”我說,“你為什麼一定要嫁給我呢?”
她說了一段話令我大為感動﹕“我喜歡中國,所我申請當了一名領隊,以便有機會到大陸來,說來奇怪,當我跟大陸人在一起時感到特別親切、愉快。你知道台灣男人很大男子主義,脾氣也很大。但你們大陸男人則都會做家務事,並且疼老婆。我曾想,我一定會嫁給一個大陸人,這次來之前我就預感到會發生什麼,我會踫到一個我喜歡的人,跟他有不同尋常的關系。我甚至在飛機上還這樣想,想像著他的樣子。你知道,當我在機場第一眼見到你的時候,我就愛上了你。我知道,你就是我多年夢想中的那個大陸人。我說的都是真的,你看著我的眼睛,你知道我說的都是真心話。”
她突然間抬起頭來對我說﹕“我們明天就要分手了,明天早晨你一定要給我一個答覆,我要跟你結婚。”
你說,我能信她的話嗎?別忘了,她也是個導游,導游說話有真的時候嗎?!
在這種誘惑面前,有時我們原本的素質和毅力軟弱無力。有時我們會因此而誤入歧途。我認為在任何誘惑面前,你必須時刻記住你是生活在現實中,而不是在幻想中,你必須時刻問自己這樣一個問題:你到底要什麼?記住這兩點,你便不會錯過時機,主動、勇敢地把握自己的命運。拿破倫說過﹕一個能夠掌握自己命運的人,才是一個偉大的人。
你說,我們這些干導游的,能使自己變得偉大一點嗎?玄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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