橡皮
劉自立
報人做了一輩子。想想年輕時,剛剛邁進報社大門做校對,一時間悲上心來。與其說我邁進的是那座紅漆的大門,不如說我被引進了漢字碼起來的文字之門。你看,老校對們伏在桌上,面對一紙清樣,
垂首看稿,兩只眼睛游動在厚厚的近視鏡片後面。更有人一組,一組
地對稿,念念有聲,並不時揮舞一下腕里的毛筆,涂涂抹抹。我很快
加入了他們的行列。一開始,對于那些並不深奧的新聞文字,我還是
無所畏懼的。或看,或讀,或改,手到擒來。但是,慢慢的,那些具有極大敵對力量的文字們,就毫不客氣地向我進攻了。它們不動聲色
地匍匐在一張張的稿紙和小樣上,看似乖巧,其實躁動不安。本來心
平氣和的我,與之對陣幾個回合下來,已處于明顯的守勢。然而,一旦處于守勢頭,文字們的反功就格外囂張起來。正是所謂我疲敵打。三下五除二,我明顯敗下陣來。于是,處于看似不敗之陣的老頭們之
一,起身離開他的寫字台,緩步來到我的面前。說,靜下心來!靜下心來!不要急,不要慌。而後,他又走回他的桌邊,同樣慢慢坐下。我學著他的樣子,把我看稿的節奏放慢,並放慢我舉止的所有節奏,舉首投臂,下筆涂改。可是,文字們當然有著它們的對策。它們面對我的進攻速度之放慢,也放慢了它們的節奏。它們寧肯被你消滅一部,或大部,但是,它們中的重型堡壘卻隱蔽得更深了。在我剛剛以為勢
如破竹的時候,敵人對我一陣突襲,直到把我打個稀巴爛!它們中的常勝將軍,往往是詭計多端的,讓人防不勝防的,比如,一個同音字,就把你搞得焦頭爛額。什麼“終止”,還是“中止”;“度過”,還
是“渡過”;諸如此類。在我大罵了一聲娘以後,又有一位老校對起
身離桌,向我走來。他還是說著那句老話,不要慌!何以不慌呢?我一時間無以所措。仰頭望了望天花板,我長嘆一聲!
幾個月下來,我已心力交瘁。每每進校對室,念念有詞聲中,我看到滿目皆字;字字成行;行行成陣;陣陣成勢。每一個字方正端莊,不可侵躪,實有些令人生畏的字們,碼起愈來愈高的大門。進得這座
大門,就會變成他們的俘虜。你要乖乖就範,這是一種極端死板的工作方式,不是什麼思索、辨析和創造,一點創造也沒有,哪怕你面對一篇白痴的文章,也必須待如上賓,不可須臾懈怠。更有甚者,因為一個疏忽,把富有政治意味的某字某句,伺候不周,發生了一次誤植,那麼好了,不但本人遭殃,連帶本室全體人員也要受罰。那些故事聽
起來怪怪的。講起來,卻滿室肅寂,連個屁也沒人敢放了。老皇埔,把毛澤東校成了毛譯東,他被造反派按在地上,一頓拳打腳踢,又潑屎,又潑尿,到底是老人家大難不死,撿了一條命。每當他語重心長地從他那張老校對桌旁站起身來,扶正他高度近視的眼鏡,走到我身邊,對我說,白紙黑字,開不得玩笑啊!我聽其言,觀其行,特別是想到他跪在寫有“毛萬歲!萬萬歲!”的大字報的面前,幾乎像一個
無足輕重的錯別字一樣,被革命的大橡皮一舉擦掉的情景,宛若沉入噩夢。而那些橡皮所具有的意義,則是那些後來人,不懂革命的人們,未經革命的人們,所無法理喻的,橡皮之功能是十分奇妙的。它可以
把一個錯字,一行錯字,一片錯字,統統抹去。人們在抹去罪證的大
幸運中,得以苟延殘喘,蒙混過關。當然,把文字從要命的痕跡中挖
掘出來以正視聽的事,也時有發生。革命的人們認為,痕跡是一種階
級烙印,是抹也抹不去的。
一日,一個喉舌樣的頭頭,竟然從一團故紙堆里發現了問題。他面對一張揉皺了的破稿紙大放厥詞,聲稱此稿中有嚴重的政治問題。
其實,此一所謂政治問題,無外乎是又有人把類似毛澤東幾個字,寫
成了毛澤西之類。而後,又用偉大的橡皮將字跡涂掉。然而被涂抹的
字跡還是留下了痕跡。此一痕跡,成為人們發難的理由。一時間,眾皆愕然,無言以對的大肅穆,降臨室內。于是人們重新想到了橡皮想到選擇一種可以清除痕跡于烏有的橡皮。然而,橡皮,不是已用到所剩無幾,就是連找也找不到。又一日,校對室所有的橡皮干脆被人統
統拿走了(不知過了幾十年,我忽然讀到一首大肆贊揚橡皮的詩作,
並且,此作是一位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寫的)。橡皮事件過去以後,人
們大約松弛了一段時間。但是很快又有新的事情發生了。
凡打倒一個反革命或者走資派,報紙上就會出現將某某人的名字打上××的稿件。于是,我們如法炮制,將某某打上×。然而此人不
久又被恢復了名譽。見到他的名字已被打上了大×,大為腦怒。他拿
老皇埔視問。老人家面對革命領導同志的責問,吞吞吐吐,只好含糊
其詞。我在下班前對老皇埔說,如果有一塊橡皮就好了!我們可以擦了再寫,寫了再擦。老人家苦笑了一下,說,那個痕跡是擦不去的啊!我說,不!大街上鋪天蓋地的大字報,不是今天打倒這個,明天又擁護那個,翻手為雲,覆手為雨嗎!橡皮的功能就是否定之否定嘛!老人家仍訥訥無語。
第二天,上面又讓我們為另一個被剛剛打倒的原領導同志的名字打上×。這就讓全校對室的同仁感到為難。萬般無奈之中,我只好提出,再行啟用橡皮。老皇埔同意了。但他仍是提心吊膽,極度不安,生怕反對橡皮的某領導反對此一選擇。不出所料,某a被打倒以後不久,他又神秘地復活了。于是,我們用偉大的橡皮,把打在他名字上的×悄悄抹去。對某b,某c,也如法炮制。可是,還是出了問題。對于未見報的原稿,可以取此一法。但見報以後怎麼辦?一時間眾人又沒了主意。好歹見報的事不是由我們校對可以負得了責任的。
幾個月以後,老皇埔就要退休了。離開校對室,他默然無語,只是把一本翻爛了的新華字典送給了我。說,好好校吧!錯多著呢!是的,錯多著呢!可這是誰的錯呢?是老人家的錯呢?還是我的錯?他干了一輩子消滅錯誤的工作,見報的文章雖無錯字,或錯字不多,但那些偉大的,正確的,光榮的文字,難道不是錯誤連天,天連錯誤嗎!老皇埔帶著十分憂鬱的心情離開了報社。他真正是解脫了。留下我們,在這對錯,錯對,無盡的漩渦里打轉,掙扎,掙扎,打轉。
每天早上,退休後的老人家,例列坐在一條髒兮兮的馬路上曬太陽。我忽然走到他的身邊,對他說﹕“又發現什麼錯了沒有?”
“發現了,發現了,”他打趣地說。
我說,“大錯?小錯?”
他說,“說不準。”
我說,“發現了怎樣?不發現又怎樣?”
他說,“一樣,一樣。”
我們都笑了起來。“來,來,來,坐下,坐下。”他讓我坐在馬路沿子上,坐在他的身邊。說,“什麼錯啊,對啊的,我看透了,錯的,也是對的,對的,也是錯的;對兮錯所依,錯兮對所伏,哈哈哈!”
我也笑了。說,“您什麼時侯變得這麼開通了!”
他說,“我?!信佛了!”
“您信佛了!”我有點不敢相信。
“信了!信了!”他再三重復著。
我當然知道老人家是參加過解放初報社“起義”的老同志,老革命。校對組組長,雖為芝麻官,但也不是黨外人士可以取代的。他怎麼信佛了呢!
而我,現在還無佛可信,仍被偉大的中國字攪得焦頭爛額。但起碼老人家不會再跑到頭頭那里告我的狀了,說,這個年輕人工作態度不端正,好高騖遠,這是很久以後,才有“線人”向我轉告的。一個黨性頗強的老黨員何以一下子皈依佛門,當時還年輕的我,自然知之不多。
現在,老人家從他高度近視的眼鏡片後面看看我,要說什麼,但又打住了。在汽車輪子掀起的塵土中,老人的面容顯得一下子蒼老了許多。他滿面的皺紋一如橫七豎八的筆劃,劃得他連疼痛也無感覺。穿過黃昏,他慢慢起身,步態鋃鐺地挪動他虛弱的身子。他的周圍一如寫滿了入世與出世的偈語,以及讓人莫名的禪宗靈讖。好大的一個浮躁的城市,日,是文字的日;月,是文字的月,連星星也是意象同一,且讀之有聲的。老人家舉頭望大樣,低頭讀文章的印象,深深刀刻在我的心上。他踉踉蹌蹌走在我的前面,隨時都有撲倒在地的可能。
但他的步子依然近似于一位老者的競走。他要趕往何方?是一塊佛門
淨土嗎?文字案對于他,是否結束?文字獄,對于他,是否結束?文字欲對于他,是否結束?這以後,老人家成了日夜伴隨我的一個文字精靈。他的離去沒有給校對室帶來任何變化。也可以說,這個世界沒變,只是我變了。變得更加不能容忍文字對我的折磨。每每看到文字,我就會想起黑乎乎的螞蟻。只要有一只螞蟻被我發現,我就會聯想到
十只,百只,千千萬萬只。螞蟻的力量不是一種分離的力量,而是一
種聚集的力量。他們越過高山,跨過河流,平趟一片片大草原,然後,在一塊塊荒原上,用黑乎乎的文字或所謂文明,建立城市,營造社區,出版報紙,招納編輯,校對,和那些寡廉鮮恥的記者。幫派報紙刊登
的每一篇文章,都包含著把人變成文字和口號的把戲。人與字殺殺打打,親親逆逆,又各自心懷秘詭,暗中對陣。我不得不承認,我的一半,已在文字的身上死去,而另一半,卻因我死去的心,激活了文字。
他們不再受到任何人的審視與懷疑。眼睛,這個字,有權力盯著我的
眼睛;太陽,這個詞,完全可以替代太陽,用其火焰般的威力打擊我,
猶如將我推進八月酷暑的廣場。而一個不大不小的詞,就可以致我于
死地,因為我冒犯了文字的尊嚴與主義。如此一想,我校對文章的能
力巨減。我照例要面對文字,而文字,照例會耍弄我,它們愈發猖狂
起來。它們對我的進攻改變了方式抓住了時機。而我,完全處于守勢
還是1977年冬天的一個早晨。下過雪的大街上,上班的人群熙熙攘攘。
人群聚而散,散而聚,雪地像紙,人,是寫在這大地上的文字。他們
或黑,或白,涇渭分明。只有一個女孩,跳入我的眼睛,以她不同于
雪,不同于人群的色調。她高舉著一朵玫瑰花,全身素裝,圍著一塊
藍頭巾,步履匆匆,從我的眼前閃過。我看見了她一雙動人的黑眼睛。而她也對我看看,而後,她對我搖動那束花。我停下來,神色愕然地
面對她和她的花。我們好像心有同感。我把這個記憶攬入懷中,在她
當然迅即消失的時候,我憂心忡忡地來到辦公室,打開我的文件夾。我面對文字清樣和濁樣,我努力忘掉那朵玫瑰,但那一天,我的校對錯得一塌糊涂。要命的是,我把玫瑰兩字和那個雪中女孩攪在一起了。字與人的關系,第一次讓我陶醉。抑或說,昏迷。用玫瑰為那個女孩命名,當
然是莫以名狀的事。但我竟不能自己。我在枯燥的新聞文稿中徒然地尋找偶然的發現。居然像白痴一樣地等待玫瑰的出現。然而,在我的頭腦中,實際出現的卻是老皇埔坐在大雪中的形象。他虛弱的身體與大雪一並飄飄。雪,落在中國的土地上,也落在老人家的頭上,臉上,落在他的心里。雪,覆蓋了貼在京城街牆上早已退色的大字報。那是十來年前紅色年代的痕跡。那個時代,雪血融溶,黑白莫辨。中國人的存在,被流在雪地上的血所染紅。我慶幸那些血字,紅字,被雪覆蓋,沖洗,腐蝕,進而吞沒。我忽然透過雪景看見老皇埔,臂戴紅袖章,奔跑在報社主樓前的廣場上。他高呼口號,嘴里吐出一個個好斗
的字眼。他的身後,不下數百人,也臂戴袖章,隨之大喊。這一幕,我耳熟能詳。只是老人家的狂熱,比我們提早了17年,18年吧!我突
發奇想,老人家的時代,是不是也會在紅色浪潮退色時,發現同一個
女孩手舉玫瑰,飄然出現在他面前呢?所有革命的字句,會不會悄然
讓位于藍色的,非革命化的情調呢?我惶惶不解。
老人家和女孩的影子圍繞我,困頓我,使我障目一葉,尤其是那個夢幻樣的女孩。她舉著一朵玫瑰花,在大雪飄飄的寒冬的早晨,從我的眼前飄過。僅此一點,已經令人目迷。她的出現有無因果?是前其因,後其果,還是相反?其實,僅僅一次的出神狀態,本無因果,只是一團意志,或意象。因為,沒有文字的干擾,一雙眼睛,與另一雙眼睛的邂逅,沒有任何實在的成分。他們是虛枉的,透明的,純粹到一無所有,連同對這個女孩的命名。叫她玫瑰,是正確的,卻也是
一個錯誤;因為,我無知于她的真實名姓;不叫她玫瑰,也罷;叫她玫瑰,也罷。對我而言,她的出現,就是玫瑰。進而言之,玫瑰這個名字,是外在于我,外在于我的她的存在,她的存在也許只是一個名稱。我厭倦了面對那些似是而非的文字,卻樂于接受玫瑰,這個似非而是的名字。(不知過了多少年以後,我讀懂了一位大哲學家的名言,何為玫瑰?他無以說明。于是他說,玫瑰就是玫瑰就是玫瑰就是玫瑰
就是玫瑰。)
然而,回到我的校對室,面對所有類似玫瑰的文字,我又何嘗不可以說,某字,是也!非也!非也!是也!而且,是,這個字,對于
玫瑰國度的人們來說,是一種“存在”;而對中國人來說,是,喪失了她存在的意義;只剩下了是非的意義。所以,我校對這些文字的錯
對,黑白,僅僅是一場沒完沒了的官司這就有些無聊了。現在(僅僅
是現在!)我突然變得極度得意,又極度沮喪。我知道,我不能命名
任何事物;但任何事物都有命名。文字的階級屬性尤為如此。因此,我還是要絕對忠誠于所有有意義和無意義的文字。我被一天天埋葬在
文字里,幾乎入土半截了。你說,可悲不可悲!但是,我絕無可能從
我自己的處境里掙扎出來。我甚至連我自己是誰,也產生了懷疑。因為“我”這個字,也是對我的命名的一個否定。我,是我,但又不是我。這樣一種狀態,著實令人擔憂。
我在下午三點鐘的時候,仍期望保持形不于色的面容。然而,還是被我的同事們看了出來那種“我思故我在”的狀態。其中一人問道,“有心事嗎?小劉。”替代老皇埔的校對組長如是對我說。我極力掩
蓋我的一團亂麻的發現。我深知,他們相信那些連他們自己也不相信
的狗屁文字。他們無以了解我的感覺。他們不能了解我,不能理解我,甚至不會有一絲一毫的同情。我能采用的方法,只能是重新埋頭于那些文字,而且要愈埋愈深才行。
回到家里,我看見父母姊妹。我和他們敷衍了幾句話,就一頭栽
倒在我的床上。母親為我端來一碗湯面。她說,起來把!吃了晚飯。她又回身對我說,你不舒服嗎?“不。”我挺起身來。我靠在床背上
陷入遐思。是誰為母親起名叫她“母親”呢?同理,還有“父親”和
“兄弟姐妹”。
睡意襲來,我放下手中的一份報紙,卻看見“紅太陽”三字。于是,紅太陽,就入夢而來。我在我自己安排的夢中卻為藍天恢復了她
的色彩。我以玫瑰的名稱呼喚玫瑰。她,就踏上了我為她安排的小路。她的手里,舉著那朵永不凋零的鮮花。我用無言以對,對她的無言。我們擁抱在無以命名的肉體中。像畫上的情人。老皇埔,從另一個方向向我們走來。他的臂膀上,沒戴紅袖章。他以微笑代言,那態度當
然和藹可親。一場溫暖的雪,款款落下。幾只冬天的麻雀,鳴之有聲。而我們與鳥類的對話,像出版一章奇異無比,鋪天蓋地的大報。這張一個字也沒有的報紙,令人眼界大開。如何安排她的格局,令我神魂顛倒。然而事情不像我在夢中的布局,充滿詩意。
第二天,頭頭告訴我,你已被提升為版面編輯了。我問,是學畫
版嗎?“是的。”他說。你去找老歐陽,他會安排你的工作。老歐陽
和老皇埔是老戰友,老搭檔,只是老皇埔一直未進編輯部。老歐陽對恭敬有加地站在他面前的我,說,“畫版,容易,也不容易,你懂嗎?
就是說,畫好一塊版,和校對工做一樣,不能掉以輕心。選擇字號,規畫版式,都有一定之規,不可犯忌。比如,版式,要錯落有致,不可橫通豎直,頭腳顛倒,不可腰斬出線,苟且分割,不可厚題薄文,
也不可薄題厚文。你,要邊干邊學。向老同志學習。學習學習再學習
嘛!”
說後,他交給我一份版樣紙,說,“喏!一塊橡皮,一把尺子,一只鉛筆,夠了吧?”
他走了。
我好奇。又看到一塊橡皮,暗中發笑。我開始布置版面,按照老
人家的指令。可惜,幾次嘗試都被槍斃了。他們可以找出一百種理由來槍斃你的版樣。這個過程,我持續了兩個月。校對文字的苦惱,被我暫時忘記了。但是,逃出文字的圈套,我有跌入了另一種格局。我
要適時不誤地把我自己畫入版中。我的時間的絕對值,是存在于版面的一個絕對的位置。沒有這個位置,也就喪失了我的存在。從熟練走向麻木,不過是幾步之遙。我在這幾步之遙的萬里征途上,還會有什麼意外的發現呢?沒有。沒有。我的版面日益精確。精確到無以復加的地步。正在我暗中得意時,老歐陽又讓我學著去采訪一件新聞。說,“你回來,自己安排上版。”
我遵照執行。在路上。我走過那條冬天不尋常的馬路。那場不尋常的雪。我快要麻木的心,又止不住要想入非非。我期盼,那個玫瑰女與我邂逅,交談于無形。用我們特殊的語言那是一條夏天的馬路。我走過老皇埔身前坐過的馬路沿子。走過玫瑰女忽然開放的地方。當然,此刻酷暑逼人,沒有了那場我稱之為藍色的雪。沒有藍色的圍巾,和那棵玫瑰。沒有。沒有。
我頹然走進一家公司,告訴門房,我是一個記者,是來采訪某某經理的。我的話說完了。門房進去秉報了。我坐在一張沙發上點了一根煙。我在煙絮的藍色煙霧,中看見了另一個我,與玫瑰女雙雙走過。 |